老柔的眼泪・干燥综合征

最近诊所接连有患者咨询干燥综合征（Sjögren’s syndrome，简称SS）的中医治疗，SS是以全身外分泌腺损害为主的自身免疫性疾病，常见于中年女性。SS有原发性和继发性区别，主要症状是口眼干燥、唾液腺肿大，或有干咳或关节疼痛。该病缠绵难愈，中医药对此有较好的疗效，可以明显遏止病情的进展并缓解症状。

“老柔的眼泪”是我在十多年前写新浪博客时的一篇博文，讲述了2006年诊治的一位患口、眼干燥症的英国女病人，如何在中药的帮助下，时隔七年又能流眼泪的故事。彼时的行文现在看来很是青涩，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。

老柔的眼泪
写于2009年7月

古人曾用“梨花带雨，蝉露秋枝”，来描述女子的哭泣之态。或因一朝隔别，万里系心；或缘苦恋不得，无心得之；千番怨恨、百般无奈，化作点点滴滴，落花零落不堪，常使英雄气短、儿女情长。

开心也同样可以流泪。

塔雷嘉的一曲古典吉他小品：泪——随着手指的拨动，弦间滑出了幸福、期盼，合着西班牙夏日的阳光，滴落在街头巷尾，撩拨出人们心底里孩子般天真、憧憬，那是喜悦的泪滴。

能流出眼泪，说明你还健康，无论情感还是肉体；能流出眼泪，说明你还能为物喜、为己悲，情感宣泄的途径还依然畅通。

然而，有的人即使是伤悲苦痛，也不会有一滴泪珠落下，老柔就为此深深地苦恼着。

老柔(Rosalind)是我的老病人了。最初的时候是在诊所治疗右臂扭伤，一次针灸治疗疼痛完全消失，如此的速效使她惊讶不已。其后，缠扰了她20多年的双下肢肿胀（其家庭医生认为：腿长惹的祸），经过中药和针灸的综合调治，恢复了昔日的纤纤细踝， 又能穿上久违的高跟鞋了。从那以后，老柔对中医深深地信服了。

随着信任的加深，老柔也越来越愿意倾诉她的各种不适。一次复诊时，谈起了她的七年之痛——眼睛不能流泪。

老柔乃一英国儿童慈善机构项目负责人，平素多愁善感，用她自己的话说：看一场忧伤的电影，可以哭得一塌糊涂；碰到高兴的事情，也同样可以泪流满面。可是从1999年开始在利物浦大学修读课程，由于长时间使用电脑，而且一直戴隐形眼镜，渐渐地出现眼睛干涩，继而双眼再也不能流眼泪了。

为此她曾看过家庭医生，并在眼科做过专科检查，没有查出任何原因，也没有明确诊断，只是给了一种滴眼液，虽然能多少缓解眼睛的不适，但无泪的烦恼一直在持续。

“你能帮我吗?”说完病史，老柔急切地问道。
“你经常口干吧?!” 我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。
老柔整个人突然怔住了，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
老柔多年来一直口腔干燥。5年前在牙医那里治疗检查，修理了一番牙龈，并建议她戒烟配合治疗，然而不适却依旧存在。

结合老柔的病史，跟她谈了我的看法。西医诊断考虑：口、眼干燥症。明确诊断则需要进一步的检查，如泪膜破碎时间、下唇小唾液活检及相关抗体检查等，以排除干燥综合征(Sjögren’s syndrome)，建议她跟家庭医生联系。

中医诊断是燥证、或者燥痹，简而言之就是燥邪在作怪。

我们来看看古人是如何理解“燥”字的。《说文》云：燥者，干也。燥就是干，所以，干燥往往连起来用。中医认为罹患燥症主要是由于体内津液的亏损耗夺，其次是由于津液的失敷失润、布途受阻而造成的，究其根本原因则在于：体内气机的运行失畅，干扰了津液的正常代谢。

肺脏主一身气化，为水之上源，水因气生，气为水母，凡肺气所及，则水精布焉。 《素问·经脉别论》：“饮入于胃，游溢精气，上输于脾，脾气散精，上归于肺，通调水道，下输膀胱，水精四布，五经并行”。说明既成之津经肺之宣肃，外敷皮肤、毛发、头面官窍，以发挥其濡养肌肤，润泽皮毛，滑利官窍作用；内则下达布散水精以滋润、濡养脏腑组织。因此，解决好肺气的清肃宣降，是治疗燥邪的关键。

也许上面的阐述太过枯燥，如果放到天地里，放到自然里，就容易理解的多了。老子不是说过：“人法地，地法天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”。这才是真正的中医整体观——“天人合一”。

按照五行属性，肺脏性金，其气燥，其味辛，在液为涕，其声为哭，外合皮毛，对应四季中的秋天。

大家都知道秋天气候干燥，天气凉爽；而夏季天气则多湿闷热。形成燥湿气候不同的主要原因：自然界阳气的蒸腾变化。

炎热的夏季，阳气向外散发、向上蒸腾，带着地气（阴水）往上走，这就形成了湿；到达一定的高度，上升的地气遇到高处的寒，就又复凝结为水（高处不胜寒啊）。随着积聚的越来越多，加上临界因子的作用，它就会重新降下来，化为雨露滋润万物。所以夏季雨水较多，给人的感觉是多湿闷热。而秋季天气变凉，自然界的阳气转为向内收藏、向下沉降，少了阳气的蒸腾，地气（阴水）无法往上走，空气中少湿，所以秋季给人的感觉则是干燥凉爽。

这也就是《内经》所说的“地气上为云，天气下为雨；雨出地气，云出天气”。这个过程的平衡、协调，意味着自然界风调雨顺，万物和谐。如果阳气的蒸腾太过或不及，打破了这个平衡，往往会出现干旱、过涝的年景。

人身一小天地，明白了大自然的变化，老柔的治疗也就找到了切入点：从肺脏入手，治以宣肺布津、化源开流，营造体内夏天的格局。

一诊之后，口干明显减轻，因时值岁末，圣诞将至，二诊给与中药14剂，让其在假期继续服药治疗。新年伊始，老柔来到诊所，向我诉说发生的“奇迹”——时隔七年，终于又能流泪了。

圣诞期间，老柔阅读她妈妈给的一本小说，被书中的情节打动，禁不住泪流满面。用她自己的话说：没有想到，自己又能尝到眼泪的咸味了；积蓄了七年的眼泪，难以遏制——哗哗地。

伴随着喜悦之泪的回归，老柔口腔干燥的症状也显著改善，可以享用久违的饼干、烤面包片了，也再不用担心此类食品的引起的上腭疼痛、牙龈不适。经过大约50余剂中药的调理，口、眼干燥的症状基本消失，老柔还发现：自己的皮肤比以前细腻了，发质也明显改善了，整个人水灵灵的。

老柔的夏天回来了。